先說明,身處地獄的不是我,然後我其實也不算是主播。
所謂的主播,像電視新聞主播那樣,是光鮮亮麗需要露臉,上播報台前可能化妝梳髮就要一個小時,節目開始前先與製作單位開會決定哪則新聞要播哪則不要,甚麼新聞放在前哪則新聞放在後等等,新聞主播多數(雖然其實不盡然)在播報台上具有權威感,並且能夠掌控節目走向流程的。
體育播報比較不一樣,球賽是主角,播報人不是重點。但國外體育主播至少人會在比賽現場,同樣要梳化露臉;球賽前後跟球員可能會有訪問互動。同時對於球賽的流程內容、即將出現的統計數字圖卡等等都有相當程度的瞭解跟影響。
但我在博斯網球台轉播的ATP網球比賽,球賽發生在地球的另一端我人不在現場,被動接受衛星訊號的同時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轉播單位會做什麼舉動。要轉到哪個球場?會打出什麼統計數據等等我們一概不知。對於球賽轉播流程內容博斯也毫無主控權,都是在錄音室看到畫面才知道,然後跟著反應,看圖看畫面說故事。
同時我們是不露臉不上妝的。體育台預算的關係都只有一個人單獨播報,三更半夜(歐美時差的關係)盯著小螢幕轉播時間經常超過五、六個小時,所以穿著只求舒適輕鬆(很多人會穿著短褲T恤來轉播);桌上擺著咖啡、濃茶或其他提神飲料,香蕉跟麵包是漫漫長夜的良伴。小小的錄音間空調忽冷忽熱,螞蟻蚊子出沒不定,沒有一張椅子不發出吱吱怪聲(no not one!),耳機殘破不堪用膠帶一貼再貼將就使用,音控的機器設備經常故障老舊如下圖......。
咦?寫到這裡好像離題了!感覺是在抱怨我的工作環境?
不不不!不是的。我要強調的是因為這樣的現實環境,所以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體育「主播」,我們就只是個蓬頭垢面不斷與睡意奮戰,用中文陪伴觀眾看球的人(當然觀眾也可以選擇看英文的轉播,博斯網球轉播的比賽都提供雙語選擇)。
雖然有相當的侷限,但其實這樣的侷限也讓我們相對的輕鬆,例如今天轉播Laver Cup時所發生的狀況(好不容易終於拉回主題了!)。
Laver Cup是由歐洲網球選手組成的「歐洲隊」出戰「世界隊」—歐洲以外球員所組成的聯隊,所進行的隊際網球比賽。這當然是模仿高爾夫球將近百年歷史的萊德杯歐美對抗賽。Laver Cup的賽制是三天,每天四場比賽(三場單打一場雙打),然後看哪一隊先累積到13分的積分就獲勝。
今年第四次舉辦的Laver Cup,前三次都由歐洲隊獲勝。這不奇怪,近年來歐洲網球實力明顯是世界頂尖。今年歐洲隊六位球員都是世界前十名(前十名沒參加的其他四人也都是歐洲人),世界隊排名最高是世界第11。所以原本就預期歐洲隊可以輕鬆獲勝,只是沒想到真的開打下來歐洲隊完全不讓,不只是要獲勝,是幾乎一場都不給。
前兩天八場下來,世界隊只贏了一場雙打。總積分11:1歐洲遙遙領先。第三天的四場比賽,歐洲只要贏任何一場就到13分,勝下的比賽就不用再打了。過去三屆對抗的過程都沒有那麼懸殊。有兩屆拼到最後一場才定勝負,只有一屆是倒數第二場底定,最後一場沒打。
但今天在比賽前,已經知道如果排定的四場比賽第一場歐洲隊打贏,那麼後面三場就通通都不用打了。
查了官網,針對這個情況沒有任何說明。
詢問電視台的負責同仁,他去詢問國外轉播單位,同樣得不到答案。
自己心理暗想,是否主辦單位會跟球員「按奈」一下,畢竟這是表演賽性質、沒有正式積分的比賽。在勝負已定的情況下,歐洲隊要不要放個水?讓比賽多打幾場,那麼現場觀眾跟轉播單位都皆大歡喜啊!否則今天買票進場原本要看四場比賽的觀眾,只看一場就打道回府會不會太可憐了?
抱著未解的疑問,凌晨12點開始今天的轉播。結果,歐洲隊真的說不讓就是不讓,第一場雙打就獲勝!比賽結束,歐洲隊拿下本屆勝利。馬上接著頒獎典禮,開香檳慶祝......。但看著衛星傳來的畫面,我越來越納悶,真的就這樣結束,現在才凌晨兩點多啊!表定要打到早上七點的比賽(美國波士頓當地原本排中午12點開始到晚上7點),兩點多就要收播?要觀眾現在回家?這這這......會暴動吧!
終於在頒獎典禮後一段時間,英文主播還在努力撐場的同時,大會宣佈臨時增加一場雙打比賽;因為正式比賽已經結束,頒獎也頒了,香檳也灑了,所以這只是表演性質的比賽。
OK的,這樣的安排可以理解可以接受。但問題是比賽提早結束應該是早就可預期會發生的狀況,更早就應該準備好因應之道(並且讓全世界的轉播單位知道)才對。不會在頒獎之後才倉促決定。然後四位突然要出賽的選手,趕緊去熱身準備(勝方的兩位還必須拿著香檳趕場),而熱身準備可是需要一點時間的。
這時候,我的PO文主題「主播地獄」出現了。主播台上三位Laver Cup英文主播及球評,面對這樣的臨時變局,從頒獎典禮到香檳慶祝,到四位球員緊急進到訓練室開始拉筋,到終於登場揮拍熱身,過程超過一個小時。三個人就只能不斷的沒話找話。而且還沒什麼畫面輔助才慘,其實重播前一場球最後一盤都好,但導播卻硬是沒用這最輕省的方式來處理,酷刑般的就讓主播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,真懷疑導播是不是跟這三個主播有過節?英文主播們只好像三條已經被擰乾的毛巾,再繼續擰繼續擰,希望能夠擠出再一兩滴水珠出來。
這段時間我倒是輕鬆的,我關掉麥克風,請同仁送英文出去。因為翻譯他們三人講話的內容實在沒有意義,技術上也不容易(就是在窮聊啊!)。突然想起快三十年前在轉播CBA職籃的時候,碰到場館燈光故障,恢復照明要等個40分鐘之類的,我當時是球評,跟主播就只好找話題閒聊了半個多小時。那,也真是一種酷刑啊!
所以雖然我現在的工作只算是中文配音的角色,對觀眾來說可能是可有可無,但至少不露臉不用扛現場的我們,在碰到這種情況時可以輕鬆地關麥休息,笑看英文主播的掙扎應對。這真的就是所謂的「死道友不是死貧道」(台語)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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