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兩人病房隔壁床是一位先生，年紀比我小一些，但同樣是心臟病開胸，然後因為腎臟的問題需要長期住院觀察，隔幾天去洗腎一次。我們當了大概十天的室友。但那是我從加護病房出來的前十天吧！一開始我的身體狀況很辛苦，管子一大堆，多數時間在昏睡，然後我又沒有聲音。所以沒能跟他照面打招呼。
但是兩人病房也沒多大間，不論白天晚上，只要醒著的話，隔壁的動靜交談是聽得頗清楚的。所以那麼多天下來，我對他們多少有些瞭解，他們對我肯定也是如此。隔壁床的先生感覺事業有成，在外商公司上班多年，有一次還出去跟公司老總等很多探病的同事碰面，看得出來很受重視。有幾天是這位先生的父親來陪病，他的爸爸也是很好的人，父子倆對生命及壽命的灑脫對談，也真的讓我印象深刻。
同樣的情況，我跟太太的對話，儘管我的聲音發不太出來，但那麼小的房間，我相信他們也聽得清清楚楚；後來他要出院時也真的說，對我們的對話都聽在耳裡，而且很感動。我回想有什麼可以感動的，大概都是我感謝太太，訴說自己對不起她，告訴太太我的擔心害怕，然後太太堅定地安慰我的那些對話吧！
後來隔壁床改成太太來陪病，前幾天爸爸陪，應該除了太太要上班以外，家裡還有兩個可能還在唸國中的孩子要照顧（年齡我不太確定，但我聽過他們跟爸爸用手機視訊通話，年紀肯定不太大）。後來隔壁床先生的爸爸回南部了，就輪到太太來陪病。
而讓我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。身上的管子拔除之後，我每天早晚的功課就是在病房外練習走路。一開始需要太太扶著，後來慢慢可以自己走。總是繞著病房走廊走一圈，然後疲憊地回去休息。
那天走到護理站，碰到隔壁床的先生也走出來，他看到我跟太太就點頭打招呼說：「詹老師你好！」。一開始我以為我聽錯了，後來錯身之後我才問太太，「他剛叫我詹老師嗎？」太太說：「是啊！」我一頭霧水的問：「為什麼他會叫我詹老師？」。這時候太太才告訴我，其實在我還意識比較模糊時，隔壁床的太太跟我太太說了，她認出我的名字（病床前都有名牌），她以前在淡江上過我的會計課！是我當年的學生。而先生就因此跟著太太一起叫：「詹老師」！
霎時我真的是太吃驚了，我年輕時在淡江教了十年會計，每年教個五、六班，合計大約會有400位以上的學生，十年合計超過4,000個學生。但是過了20幾年後，竟然同病房的室友的太太是我教過的學生，這真是萬萬沒想過的巧合。
後來在他們夫妻倆隔天經過我的床前時，我請太太拉開簾幕，跟我過去的學生相認，雖然其實我完全認不出來。但她告訴我說，她真的修過我的課，記得我的名字。也知道我後來有播運動比賽（我在教書時開始兼差播球賽），所以看到我的名字，又聽到主治醫師跟我談論球賽轉播的事情，就確定是我了。只是一開始我的狀況不佳，也有些不好意思相認，但有告訴她先生。
確定是我的學生之後，我問的第一個問題是：「那我當年有沒有當你？」當年我在教會計時可是當人無數的殺手級老師。她笑著說：「沒有，我有過。」這讓我鬆了一口氣。
只是後來想想，沒有立刻相認，其實也很顧慮我。因為我們真的相隔一張帘子而已，一開始我沒力走到廁所，上大號時必須讓太太拿便椅出來，就在他們旁邊上了半天。或者白天半夜拜託太太協助我尿尿什麼的，或者跟醫生對話講自己的一切狀況，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。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我學生跟她的先生，我在旁邊上大號可能很糗吧！
所以基於不讓我尷尬，我太太也沒講，我的學生也沒有太早相認（但有告訴我太太），一直到他們要出院之前我們才對話。
這些年我不太常碰到學生，但這一次的經驗實在太巧合太奇特。也衷心希望我學生的先生能夠完全康復，健康的重回職場跟重回家庭。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