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晚上公司有籃球時段,想說很久沒去了,怕大家忘了我其實是籃球咖,所以想說去打個一兩場,流流汗。

儘管現在難得打一次球,真的打了好像也只是在場上走來走去沒幹嘛(基本上跑不動,勉強自己跑起來但跟同事用走的速度好像也差不多……),然後打一次要休息一個月;但在我自己的記憶裡,我永遠是個籃球好手,那個號稱中興法商魔術強森的控球後衛。

但是說提醒大家我是籃球咖又怎樣?現階段打球跑不快跳不高跟不上守不住,怎麼也無法證明自己小學國中高中大學打過12年籃球校隊的神勇過去,在一起打球的年輕同事眼中,我應該怎麼看就是一個已經不行了(希望這裡指的純粹是籃球而已)但又無法忘懷過去的中年大叔。

 

人其實一直會變的,但所謂的既定印象這種事情,不管自己現在如何曾經如何,但在他人眼中,我投射出來的,可能就只是他人在某個時段對我的一個印象。除非是夫妻家人長久生活在一起,不然多數人對他人的印象可能是片面侷限於某種角色某種形象,其實不見得能夠代表真正的我;但什麼是真正的我?光以籃球來說,我究竟應該是年輕時體力用之不竭的我?還是現在球場上步伐緩慢的我?端看你什麼時候看我打籃球吧!

 

今天打球前旁邊的小吃店吃晚餐,我叫了一盤炒米粉、一碗紅燒鰻魚湯,然後被推銷了一盤魚蛋。耳根軟同意點魚蛋是大錯,因為送上來的煎魚蛋好大一塊,算一算大概有五千顆魚卵吧!(誰會真的算啊!)反正我吃的好撐,正在思考說吃的那麼飽還要去打球嗎?等一下會不會跑一跑吐出一地魚卵鋪滿全場?

 

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叫我說:「詹老師!」

我抬起因為肚子很撐而有些扭曲,嘴角可能還有幾顆魚卵的臉,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。

這位看起來像個循規蹈矩上班族的中年男子說:「詹老師您好,我是你以前會計系的學生ABC,我是XXX的同學。」

這個XXX理論上來說應該是他們班比較知名,我應該認識的指標性同學,但問題是我還是沒有印象啊!本人一向以對人臉跟名字記姓差聞名於世,擔任公關經理時曾經掏出名片給記者,她跟我說:「Andy哥,這是你第三次給我名片了……」(我心裡OS說:媽的你記性好又怎樣?怎麼連第幾張都記得?)。連對工作上需要配合巴結的記者我都這樣子了,何況教書十年每年六班合計超過4000個學生(當時的會計課不論初會或管理會計都好大班,動不動七、八十人,現在不知道有沒有小班制一點?),我實在是很難、其實也沒有努力想要記住學生的姓名長相。

所以他提的XXX這個名字我完全失憶,但無妨,反正我知道他是被我教過會計的學生,還是可以聊幾句的。我就問他說現在在做什麼?他說在附近的銀行上班,剛剛才下班。看來是一個有學以致用的會計系學生,在金融界服務,不像他老師那麼不務正業。

 

然後這位學生就一臉正經的問我說:「詹老師現在……身體還好吧?」

 

我當然懂他的意思。得了癌症之後,我經常會碰到這個問題。感覺可能是他們同學會聚會聊天聊到:「你有沒有聽說以前教我們會計那個詹老師得了癌症?」之類的話題。或者以前記者圈的朋友會聊到:「你記不記得以前職籃球評那個叫詹什麼的,他好像癌症耶!」

 

原本我的定位是詹老師或詹姓球評,得了癌症之後,就變成罹癌的詹老師或罹癌的詹姓球評。

 

有趣的是,得別的病多半不會這樣,我知道有老師去割盲腸,但大家不會傳:「他就是割盲腸的XXX老師」,我也知道有記者朋友痔瘡去開刀,但大家也不會貼標籤說:「他就是那個痔瘡開刀的XXX主播」。

這當然是開玩笑,因為盲腸炎或痔瘡都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大病,多半對生命沒有威脅,所以感覺「沒什麼好說的」,不會特別被擴散出去;就算知道的人,碰面也不見得會特別關心說:「現在盲腸怎麼樣?」(割掉了啊!還能怎麼樣?)或滿臉擔心的說:「那你最近大便還會流血嗎?」之類的。

 

但一旦得了癌症,我們就被歸類到一個特殊類別,講得比較直白一點,就是所謂「死期不遠」的人吧!所以當這個死期不遠的人出現在面前,大家都會很嚴肅正經的詢問:「那……(多半都會有點停滯但表情誠懇)……現在身體還好嗎?」。

 

對了!對我的情況瞭解多一點的人跟我吃飯時可能還會問說:「那現在胃的消化還好嗎?」之類的,這種問題的答案跟上面盲腸的情況是一樣的,胃都割掉了,還有什麼好不好呢?

 

我就跟這位學生講說:「很好很好啊!離前一次開刀都超過五年了,現在一切都很正常。」不想多解釋也很難多解釋的是,其實如果從第一次開刀來說,已經12年了。我也不知道他聽說我癌症是聽聞第一次還是第二次?回家想想,我離開淡江都13年了,學生會知道的其實比較可能是我的第一次罹癌,那他可能會覺得我都畢業十多年了,你開刀怎麼可能才五年,你是不是算錯了吧!

 

是有誰會算錯自己癌症後又活了幾年呢?

 

我們又聊了幾句,他問說:「老師怎麼會來這裡?」我說我今天是來打籃球的,感覺他表情有點驚訝的說:「還可以打籃球啊?」。其實得癌症的人都可以跑馬拉松及單車環島了,打幾場籃球算是小事吧!何況我又幾乎沒有跑……

 

講完之後我們揮手道別,我去付帳,他拎著東西過馬路。我看到他走到一個應該是他太太的中年女子的身邊(唉!我的學生也中年他的太太也中年了,我真的離老年不遠了),然後他對太太講了幾句話,他太太轉頭遠遠看了我一眼。我想,在這位跟我這輩子很可能只有這隔街一面之緣的女子心中,我被打上的印記應該就是:「我先生以前的會計老師,他得了癌症。」

 

主圖是上次華山藝文中心後方靠近市民大道的老樹

一棵樹遠看就是樹,但近看很多面向其實會很不一樣的。

像下圖就是老樹的樹幹近照,有沒有一點像少年PI的那個奇幻島的場景,不再只是一棵樹了。

人也是這樣,看全體,看片面,其實可能是很不一樣的,但......都沒有對錯啦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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